作者:編織人生 時間:2016-11-16 05:49 閱讀:44879 標簽: 毛衣 手工編織 毛線歷史
編織起始遼遠。在漫漫的人類歷史上,編織先于文字而出現。直到如今,沒有人能夠說清第一件用于取暖蔽體的毛衣出自誰之手,由那一位心有七竅者編織而成。
據傳,毛線最早源于西方,牧羊人把羊毛剪下來揉搓、細捻、染色,而后經由無名氏的手指編織成物。
19世紀末,毛線進入中國,彼時稱呼譯意與英文名相混,人們稱之毛冷(WOOLEN)。民國初年,因消費群體的激增,毛冷店在京、廣、滬三地盛行,民營毛紡廠和外資毛紡廠兩相輝應,彼此競爭,以至京滬兩地,皆形成過毛冷一條街(專營毛線)的商業區,由此可見,彼時的編織風氣盛況空前。
在我看來,編織是一種使人類的身心得以舒展、重構的精神活動。
女性的編織,更是一種將心情、感情、愛情編織進去的情感物化活動。
對編織者而言,毛衣中的每一針,每一線,每一個花形圖案,皆有它內涵的文化語言。
對于編織者而言,我編織,故我在。葉芝在詩歌里如此寫道:“愛戀的歡娛,趕走了愛戀”。
織毛衣者沉溺在愛的歡娛里,沉溺在主體的“我在”里。
這樣的“在”,是靜宜的在,甜蜜的在,沉思的在,遐想的在,“我”把“我在”密織進細細的線性思維之中并與編織物同體存在。
張瑋瑋的網絡搖滾《織毛衣》以風般的速度在這個傳媒時代竄紅,歌詞粗礪而傷感,宛若河岸邊棱角分明的石子,無意間烙傷了所有走過那河那岸的人。
它喚起了曾經真愛過的人們潛在深心的憂傷,更道出了真愛的過程其實是個犯傻的過程:“我深深地愛著你,你卻愛上一個傻逼,那個傻逼不愛你,你比傻逼還傻逼,喔……你還給傻逼織毛衣。”
歌詞中位于愛的生物鏈的最頂端者是”傻逼”,織毛衣者是傻逼的平方,歌唱者是傻逼的立方。就此,構成了一個以傻——傻平方——傻立方的愛的三角的逐級遞進的追逐游戲。
三角之愛是愛的生物鏈中最折磨人的愛,在這個結構里,最終被毀滅掉的便是那個真正的犯傻之人。
我們愛一個人,才會情商智商皆低為零,毫不設防,傾心信任。
為什么那么多人要去懷念初戀?那是因初戀時我們多不諳世事,年少青澀,可不計任何后果的傾身相愛,傾心相付,而非成年人在展開一段戀情之初,便若菜市場買賣蔬菜的大媽一般稱斤算兩唯利是圖心肺之間掛滿了情愛小算盤。
基于人類生來的孤獨性,語言表達的有限性,處于愛情中的人,常常是個詞不達意的人。
互贈禮物的表達方式便因此誕生。“我”愛“你”,“我”才會贈予“你”禮物。我極盡我之所能,把我所擁有的一切獻給你。
愛,雖然與物質無關,但物質是表達愛的重要途徑。物,是人與人之間建立關系的紐帶。
那些不肯贈予別人愛的禮物的人,要不是無有愛的付出能力的人,便是生性極端吝嗇的人。
作為一種情愛禮物,毛衣的情愛哲學在于:它始終由一條線組成。在編織之初,它是一團線,在拆解之后,它仍舊是一團。
在這纏繞的線團的起點與終點之間,恰恰是迷宮一般的情愛曲線與耗減:以一線團起頭,開始纏繞、編織、捆綁、贈予,直至拆解成一團線。
在一件毛衣的生存與死亡之中,呈現的是愛的起點與終點。
一件毛衣拆解之后,那耗盡了甜蜜時間的線團成了一個零形狀的空間,宛若禪語,訴說著萬事萬物無非是個零循環。
一切起始于零,一切亦歸于零。線團的形狀早就告知我們,愛是個零存在。
零的甜蜜,零的虛空。色即是空,愛更是空。我們織,我們織,我們沒日沒夜的織。我們寫,我們寫,我們沒日沒夜的寫。
我們害怕零時刻的到來猶如害怕死亡的到來,我們一直行走在反抗愛死亡的路上。
但,我們最終卻發覺,經歷過一切之后,我們能夠占據的僅僅是起點與終點,我們不得不處于情愛零狀態。
頗多人詬病《紅樓夢》后四十回狗尾續貂,但寶玉身著紅袍雪地深拜,是對人生歸零的灑然一拜。
毛衣是一個禪。生活禪。織毛衣者是沒有禪悟的蕓蕓眾生。
人類原本便是向死而生,我們來自于無,更會復歸于無。但這個無,又是個多么奇妙的無啊。
織過、愛過、恨過,美好過,復歸于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