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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中醫幾度秋涼》(三)_編織博客

2015-11-26 08:42 查看博客原文

(37)中醫消亡之日就是人類完成機器人轉變之時

  自從“深藍”打敗國際象棋大師后,人類就在他自己造出的機器面前產生了恐懼、自卑和困惑。隨著機器越來越無所不能,人類是越來越羨慕機器。不知有多少人在機器面前甘拜下風,想當“深藍”而不可得。機器將稱雄未來世界。

  但問題是人的位置在哪里?國際象棋大師在“深藍”面前如何尋找自身價值?我們人類在不久的將來會淪為機器的奴隸,在自己制造的機器面前毫無尊嚴嗎?當有一天,我們人類被機器人徹底打敗時,我們只能以機器是我們創造的自慰了吧?正像上帝以創造了我們人類而自慰一樣。

  在邏輯智慧領域內,機器戰勝人類就是不久將來的現實,不知科學想到過要如何解決這一問題沒有?

  種種跡象表明,我們人類想用把我們自己也變成機器來與人造機器抗衡,起碼也要爭個與機器人平起平坐的地位。當人類被自己創造的科學牽著鼻子朝著讓自身也成為機器的方向發展時,我們是應該為機器的智慧而歡呼還是為人類的智慧而悲哀?不僅是身體,如今的教育也是把人的頭腦弄成電腦。人與人頭腦的不同成了電腦功能的不同。人的頭腦成了被邏輯分析、分類、分等級的對象,當然,也是可以為電腦所替代的。當我們從身體到頭腦都完全機器化時,我們就不難承認人就是機器,承認我們不比機器強,人類也將不難放下自尊。

  我之所以說中醫會消亡就是因為科學的發展是不可阻擋的。當人類使地球氣候日益變暖,節氣失常,人體所體現的五運六氣就失效了。當氣候紊亂,環境污染,植物失去以往的生長環境,自身性質開始改變,中藥也就無所謂中藥了。當手術越來越頻繁地使用,人的氣血、經絡就改變了,針灸等中醫療法也就廢了。當硅膠、塑料、金屬等人造器官大量填充人體時,陰陽也就不顯了……中醫沒有了所依的“天”,沒有本來的藥,沒有了可調的氣血和陰陽當然就消亡了。當今中醫的衰微已有這些因素在起作用。而人類對外失去了外在的身體,對內失去血肉之身,不變機器又能怎樣?所以,中醫不用取締自會消亡,中醫消亡之日就是人類完成機器人轉變之時。

  人類會坦然接受自己變成機器這一事實的。我們現在對身體就有點不耐煩,視身體為累贅了。身體讓我們越來越少有留戀,連那點口腹之欲,也成為減肥的負擔。身體能讓我們體會的心里感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受到蔑視,如愛、藝術等等。等到縱欲的結果毀了欲、廢了欲,身體還有什么用?現代生活使身體除了找麻煩越來越難以為我們提供什么了。我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變成機器以解決我們的生存恐懼,如果機器能讓我們活到150歲,你不當機器人?當地球上的生物已全都污染成毒物,生態環境越來越惡劣,人體已完全不能抵御外界環境,你不選擇當機器又能如何?這時掙脫身體難道不是一種解脫、解放?

  人們最終會視硅膠、塑料、金屬等填充的人體為累贅,也會最終拋棄基因工程帶給我們的身體,今天還沒有發展起來的基因工程也會被人類像對待中醫一樣被拋棄。人類最終會以一種“虛”的方式,也就是能量的方式存在,徹底走向唯物的反面。到那時,虛幻存在著的人類會不會懷念中醫思維的實實在在?

  那些要求取締中醫的口號在我聽來就是要取締我們的身體。我想要說的不過是在沒有完成機器人轉變之時先不要取締中醫,總不能在磨上就殺驢吧?

  取締中醫也不是不可以,但加之那么多莫須有之罪有些多余。我們可以為科學的進步而歡呼,但沒必要斥責中醫是落后的、愚昧的。如按這個邏輯發展,我想人類在取締身體的那天,是不是還要開個慶祝會,表演唾棄、踐踏身體的歌舞呢?

  科學的證偽性在自我否定中獲得前進動力值得尊敬,但擴大否定就有點越過真理了。

  對比“深藍”和國際象棋大師的思維,人類智慧的尊嚴問題現已擺在面前,科學賦予人的驕傲正面臨一個邏輯上的二律背反,我們這樣培養的頭腦再被這樣地打敗?科學的最終目的是戲弄人類?

  國際象棋是西方的邏輯智慧。邏輯檢索的“深藍”打敗了人類的邏輯智慧,宣告人類的邏輯智慧是可以被機器戰勝的。那么人類有沒有不能被機器戰勝的智慧?我們那顆在科學的打擊下也沒有喪失的東方人的自尊心,也不想在未來機器人面前喪失。這時,人們的眼光自然地會落到當今還沒有被計算機打敗的唯一棋種——圍棋。

 在計算機圍殲圍棋的戰役中,人們首先分析圍棋與國際象棋的區別,而這兩者的區別正如東西方文化的區別,用邏輯智慧難以逾越。

  看似簡單的圍棋蘊含著邏輯智慧不能戰勝的意象智慧。圍棋中,每落一子,格局為之一變,每一子的價值都不能從對他自身的分析中得出,而是由它與其他子的關系決定。圍棋中有許多虛性成分,虛懷若谷才能運籌帷幄。虛是空間,是進行時與位的對應變易組合的辯證空間,它不在邏輯智慧范疇。對中醫主張廢醫存藥的一派眼盯著中藥的功能、藥性、成分,自以為取了中醫的精華,殊不知每一味中藥在中醫的不同方劑里其作用都不一樣,藥性會因不同的配伍而發生變化,一味藥會因與其他藥的生克制化關系而呈現與它在試驗室里被測定的完全不同的性能,就像一個社會中的人所發揮的作用受客觀環境和與其他人的關系制約一樣。圍棋中的全局觀念,發展觀念,在變化中把握時機、扭轉乾坤的機智有時為科學所容納不了,但我想,如果將來機器人的來路是科學的,那么東方智慧被定性為非科學就沒什么不好,因為我們得用機器人不會使用的武器戰勝它。

  中醫是個容器,原裝地儲藏著一份人類智慧品種。而這份智慧是人類戰勝機器智慧的最有力的武器。可我們現在卻一個勁地叫喊要砸破這個罐子,什么歷史財產都不留,用我奶奶的話說,這是不過日子了。

  (38)乳房如今不是給嬰兒準備的,而是給嬰兒的爸爸留著的

  女兒對我說,嬰兒不喜歡剖腹產。

  我笑了。

  女兒說,真的,從刀口中取出的嬰兒一臉愁苦,很不高興。

  我說,順產生的孩子也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沒見有誰是笑著來的。

  女兒說,可是你過一會兒到病房再看他們,順產的孩子眉頭舒展,那剖腹產的嬰兒卻還在生氣。

  我沒有這一觀察,自然沒法反駁女兒。但按我的笨想法,還是盡量自然分娩的好。

  關于剖腹產的許多弊病我且不說,單說分娩是個母嬰互動、協調一致的過程,母親選擇了剖腹產,可胎兒不知這一新辦法,他還是要按千百萬年來的老規矩出生,手術干預了他人生第一個計劃,這就難怪他被從肚子里掏出時一臉的不高興了。

  大自然賜給母親的幸福是用先苦后甜取得的。不要這個苦,也難以得到甜。做母親的在分娩時先用剖腹產逃避了一次檢驗她堅強、勇敢的考驗,接下來又順理成章地逃避了給孩子哺母乳的責任。

  來自上海市婦女保健所統計的一項數據稱,本市醫院婦產科近年的剖腹產率平均已升至60%左右,個別醫院竟達到80%,非母乳喂養也達到50%。我看到一再逃避責任的母親最后有些還會逃避教育的責任。有些年輕的母親寧可和愛犬在一起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早早把孩子送到長托或寄宿學校。面對我的質疑,她們說:“我用錢養著他,這難道不是盡母親的責任嗎?”

  我知道剖腹產救了許多難產婦女的命,但把救命的小路當大路走,正如把激素當常用藥來用,就是走極端了。分娩、哺乳、養育,都是開啟母性大門的鑰匙。把鑰匙丟掉了,母性怎么走得出來?女人沒有啟動母性,孩子沒有得到母愛,并不被現代人計入人生損失中。

  女兒說,沒有得到母愛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損失是什么,而只有得到過母愛的人才知道那些孩子的損失是什么。所以,讓抑郁癥人自己找抑郁的原因是不可能的。

  最毒莫若寫了一篇《既然不哺乳,要那么大乳房做什么?》的文章。她明知故問,大乳房如今不是給嬰兒準備的,而是給嬰兒的爸爸留著的。我想,中國男人是從什么時候起喜歡乳房了?歷史上的中國男人并沒有這一癖好,這是跟西方人學的。愛好乳房看似高雅,而其引發的潮流已顯病態。西方男人的這一愛好,反映的是他們的戀母情結,其原因正是由于他們孩童時缺乏母愛所致。看看查爾斯王子的戀母情結吧。我二十多年前買的那本西方人寫的《育兒百科》,現在回頭來看,按著這本書的方法育兒就足可以造就具有戀母情結的男人。四個小時喂一次牛奶,獨處一室,任他哭,不抱他……

? ? 如今80%的剖腹產,50%非母乳喂養,會讓未來中國男人真正地迷戀乳房,而這個乳房不是自己母親的,而是兒子母親的,搶來不是為了吃奶的,是為了治療兒童期心理創傷的。創傷越大,要求乳房的體積越大,所以隆胸術就會普及。而真正需要乳房的兒子只有等待再搶自己兒子的。這又會產生多少心理方面的變種心態?

  如今有的專家在為一些有特殊心理需求的人爭取權益,專家們想方設法證實這一群體的存在。我知道,這不用證實,即便現在少有,以后也肯定會多起來的。只是到了那時,人們會以為這些人原本就是一直存在著的,而且原來就數量龐大。?

  別說下一代人,便是我這一代人,受西方思維的影響都是不自覺的。比如,不肯讓兒子充分享有母親的乳房,總是把乳房和性聯系起來,以為乳房會給兒子帶來不適當的性刺激。

  有一天,一位老年婦女對我說,她十年未見的兒子領著老婆、帶著孩子回來了。兒子要求撫摸母親的乳房,兒子捧著母親的乳房說:“我是真的見到母親了!”聽了這個老年婦女的講敘,我很吃驚。同樣吃驚的還有這個男人的妻子和孩子。孩子當場就恥笑父親了。

  乳房本來就是屬于孩子的,本應是母親的代名詞,可卻讓現代人把事情弄顛倒了,成了性器官。小時得不到,大了去搶本來屬于孩子的,于是,乳房的自然功能讓位于現代人的心理需求了。

  我真的不是從道德角度看不慣現在的事,而是認為道德的產生是在與自然磨合中完成的,有許多合理性在其中,輕易打破,就會付出代價的。當代女性不肯分娩是怕陰道松弛,不肯哺乳是怕乳房下垂,不肯育兒是怕影響夫妻感情。當代女人對男人的愛不可謂不盡心竭力,只是弄顛倒了,違反自然了。如果我們真愛男人,還是從他是個胎兒時做起,把這個世界能給予他的盡量不要克扣地給予他,不要讓他終生躁動不安地尋求填補,把個世界攪得不得安寧。

  剖腹產的副作用很大,現在連西醫也認識到了,剖腹產的副作用恰恰是陰道松弛、乳房下垂,性冷淡和更年期提前。女兒的西醫老師就再三告誡學生,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做剖腹產。

  愛,在哲學層面就是心理空間,空間大才能含、能容;愛,還有順序要求。下圍棋的人都知道,如果下子的順序亂了一兩步,就能使滿盤棋都亂了。中國人講究時與位的對應,不光種莊稼不能誤了春時,養孩子中間如果母愛空檔兩個月都可能出大問題。如果母愛被填充不當的話,我們就可能得到狼孩。如果愛和被愛的要求沒有大路可走,逼得它走狹隘、扭曲的道路,當人數少時心理學家就說這是變態,人數多了時又讓人們調整心態以平常心去看待。于是,20年前心理學書上的好多變態現在都是常態了。心理學家還會逐步指導我們接受許許多多我們現在覺得難以接受的事物,而這一切都是在科學的名義下。到那時,我們想要探索事物的本源也是不可能的了。科學成了與自己繞著捉迷藏了。

  西方的科學真是能開玩笑。

  (39)用腦去接受西醫,用心去接受中醫

  我之所以不主張丟棄中醫,是不想丟了“心”,確切地說是中國心。

  有個叫文懷沙的中國文人,近百歲了,他早年當過北京中醫學院的教授。他說,他用腦去接受西醫,用心去接受中醫。我覺得他這個說法說到了點子上。一個人活著不僅要有腦,還要有心,有魂。

  打著西方的旗號,把自己當作西方代表的人,頭腦是西式的了,但有幾個人具有西方人的心和魂呢?

  人不光是靠腦袋活著的,所以中國人在勸人時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好的道理如果與人情相悖,人們也接受不了,這就像諸多道理對愛情不起作用一樣。
 相對西醫,中醫的重心的確偏重于心,許多人不承認“心”,覺得有腦就可以了,就像認為有幸福的理由就應該幸福一樣。

  學中醫重“心”,重直感、靈氣和境界,這讓講科學的人嘲笑。這個嘲笑有道理,正因為心性的東西不好把握,所以不容易也不宜大力提倡和推廣。

  文懷沙在“文革”期間受迫害,心志郁結,腹部鼓脹,疼痛不止,被醫院確診為肝癌晚期。聽到造反派幸災樂禍地向他宣布這一消息,他驚愕了幾分鐘,然后放聲大笑。他說,內心不要養個漢奸跟客觀世界的不幸里應外合。在隨后的三個月里,他躺在床上背詩、背誦古文,三個月后,他的肝腹水下去了,癌沒有了。他對此解釋說,醫者,意也。這個時候他背的這些詩、文章都是藥。他說:“我用的是心療法,外面疾風暴雨,我內心一片祥和。”

  中國文人通醫的例子很多,瞿秋白在獄中給獄卒們看病開方,恐怕也不是為了騙人。看一篇文人雜記,說一個人骨折了,朋友給推薦接骨高手,病人問這高手有名么?回答說很有名氣的。于是去了,一見之后,原來這高手是著名作家蕭軍,有的是文名。蕭軍三下五除二就把骨接上了,然后大家坐下來談文學。

  能讓晚期肝癌消失、能接骨,這是不是相當有水平的醫生?可是,對這些文人來說,竟是雕蟲小技。

  在中國,身懷這般“絕技”的人真的不少。我四姨奶經常被找去給人看病。看她給人治病,我母親竟看傻眼了。高熱、抽搐之人,她讓人把病人肛門扒開,露出一條白色的硬質病灶。她用小刀劃開,挑出一絲絲的白線,白線挑盡了,人就好了。外傷感染引起的高熱,咱們看就是敗血癥,可她老人家“截紅線”,順著傷口找“紅線”,在紅線端點挑開,放出毒來……還有一種急癥,她是用一個大麻針點一下咽喉處,據說有一個小白點。

  與我四姨奶相比,我母親反倒像一個西醫,因為她治這些病是當大病治的。她認為我四姨奶這么治病“沒道理”,后來,她下結論說:“這是土辦法,治的是地方病。”但我四姨奶很得意,她說這些病交給醫院或我母親就是大病,而對她來說,治這些病就是小事一樁。但她治不了自己的風濕,時不常地要住到我家,讓我母親給她針灸、吃藥。

  好多對西醫說來是大病、沒辦法的病,對中醫來說是小病、好治的病。同樣,對中醫來說束手無策的病,對西醫來說也可能是小事一樁。而對中西醫來講都是疑難的病,可能土辦法對付起來又游刃有余。所以,什么事情都不能弄絕對了。我奶奶就不迷信我母親,她幾次用土辦法給我們幾個孩子治病,把我母親氣得哭著離去。有一次,我母親不在家,我三歲的小弟弟生了一身黃水瘡。我一看全身都爛了,就要去找我母親想辦法。我奶奶把我攔住,讓我蒸了一鍋土豆,蒸熟后放到罐中搗爛,趁熱敷到小弟身上,再用布條纏住。敷了幾次,瘡就好了,一點疤痕都沒留,我感到奇怪。奶奶說,有什么可奇怪的,土豆解毒。

  人,能給自己治點病很正常,不是非得醫生不可。丹頂鶴腿斷了,它會像打石膏那樣用草裹著泥敷在腿上。狼有病了,也會自己找草藥吃。有句老話說“久病成醫”,說的就是自己多體會,也能琢磨明白好些醫理,何況中醫是不停頓地琢磨了幾千年呢。

  這個琢磨不僅靠腦,還要用心,用心去體會、去感受。中醫的感受性是比較強的。女兒現在看人就是從醫生的角度,從人的臉色上觀察好幾個臟器的問題,甚至從人呼吸的輕重、身上的氣味等進行推理判斷。雖然我知道這很原始,但也大加贊賞:“好,咱女兒真行,會看化驗單也會看臉色,離開醫院也能當醫生!”
 我估摸,歷史上好多大醫自己的身體就不太好,他們從自身得到許多真實體會才可能認可中醫理論。他們的身體就是自然的溫度儀、濕度儀和其他方面的檢測儀。試想,李時珍的身體如果不是非常敏感的話,他怎么通過嘗草藥來測定藥性?他如果是個彪形大漢,得吃進多大量的藥才能感覺出藥物反應?常年嘗百草還不把自己害死了?

  現在儀器的定量分析能力已相當強了,但是品茶和品酒在很大程度上還要請品茶師和品酒師,好香水還要靠聞來鑒定。這就是說質量不是儀器測量就能確認的,靈敏的感官還是不可少的。我們承認儀器是檢測儀,卻不承認我們的身體也是檢測儀,而且是更好的檢測儀。

  如果我們不是把眼睛蒙上,不讓眼睛只盯著眼前的那點教材,別把心屏蔽,那么,我們的感覺自己就會挑選我們的精神食糧。這樣不僅眼看耳聽是學習,動手動腦是學習,同時心領神會也是學習,我們身體的各種感覺器官都會參與到學習中來,才會體會到學習的快樂,體會到生命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因此,真正的學習也是需要用身體去檢測的,當身體被這樣全面地調動起來時,我們怎么會認為身體是累贅呢?怎么會體驗不到生命的快樂呢?這時,認真觀察生活就能得到我們想要的知識和智慧。

  (40)中醫看病,有點治病治不了命的漠然態度

  與一個朋友喝酒,慶祝她“出艙”五周年。“出艙”是出無菌艙,她做了干細胞移植,按當下的醫學理論,干細胞移植五年后,存活率就大了,所以我們慶祝。

  回顧與她一起“出艙”的九個人,如今只剩兩個了。另一個排異反應很劇烈,很痛苦。

  我陪朋友復查時見過她的主治醫,我很佩服他。當我和朋友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時,他說,我的朋友之所以活命,有三個因素:“一個好的醫生遇到了一個好的病人再加上好的運氣。”

  我聽了不由得點頭稱是。此人是咱們國內的權威人士了,卻把醫的作用定的這么低,看來大醫的體會就是到位啊。頂尖級的西醫同中醫的醫學觀反倒是相通的。為此我不由得想起另外一個專治絕癥的權威醫生。他說他給人治病就是摸索:“我知道我的病人是怎么死的,可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活的。” 所以在這個醫生手中活了的病人,這個醫生從不敢認為是自己醫治的結果,總要尋找病人沒死的原因是什么?從這一點上看,西醫不也是在從客觀存在中尋找治病的途徑嗎?

  中醫對醫的作用從不給予過高強調,這相對一般西醫顯得不夠理直氣壯。中醫看病,有點治病治不了命的漠然態度。20歲的病人好治,80歲的病人任誰也難以妙手回春,因為他本身已是秋了,無春可回。中醫在醫的過程中強調病人的作用,淡化醫的作用。女兒的師傅就從不承認自己能給人治好病,每當有病人來感謝他,他都說真正治好病的是病人自己,是病人自身的正氣在起作用,醫生不過是扶正,幫助一下而已。

  中醫不包打天下、大包大攬,目的是不讓人形成對醫的依賴。這雖然使中醫遭到人們的指責和貶損,但除了魔鬼,誰能承諾為人類的違反自然的生活方式保駕護航?

  我不是說西醫是魔鬼,但承諾替人擔負不可能由他人替代的人生負擔是很不明智的。西醫不僅不拒絕人們要求替其背負健康負擔,還以科學為后盾支持人類偏離自然越走越遠。人們對西醫形成依賴的危險性在于人們根本就不接受生命是自己的,應由自己負擔這一簡單道理了。正像得到父母寵愛的孩子,要求父母承擔他一輩子一樣。西醫帶給人的好處那么多,可看看人們現在對待醫生的態度,不像對待魔鬼嗎?不像西醫上輩子欠我們似的嗎?西醫還能繼續承諾多久?西醫的發展速度能否趕得上人類欲望膨脹的速度?
有了“偉哥”的支持,縱欲就不是什么不良生活方式了。“偉哥”可以讓人暴亡,西醫會不會讓人類暴亡?人類與科學的關系在這一點上是不是有點像浮士德與魔鬼的關系?

  有的病人在聽過女兒診脈后興奮地說:“你說得太對了,那你給我開方吃藥吧!”女兒拒絕開方:“如果你不能改變你的生活方式和脾氣,那么吃藥就不是治病而是害你。你服中藥時喝大酒,這藥起什么樣作用?你服藥過程中發怒,氣血妄行,這藥會走哪一經?這和殺你有什么區別?”自己的身體健康不僅僅是醫生的事,更是自己的事。在中醫診斷中,“我”的成分很重,不僅強調醫生的“我”,也強調病人的“我”。這就是上面說到的那個西醫的“好的醫生和好的病人”的關系,可這在一般西醫是難以接受的。西醫的CT片中幾乎不含“我”的成分,于是,西醫的儀器和醫生之間的區別是不明顯的,醫生的個性色彩也是很淡的。我曾見過一個醫療官司,最后做鑒定時追究責任到一臺診斷儀器的質量上。我注意到,在心理治療中,醫生與病人是一對一的,可即便是這樣,醫生也無“我”,也很難誘出病人的“我”,所以西方的心理治療效果并不理想。人要自覺地與醫生和藥性保持一致,這藥才能起到治病作用。如果讓藥違反你的身體運行規律而僅為你膨脹的欲望服務,那么藥就是魔鬼,我們為此付出的不是生命代價就是精神代價。

  母親治病的效果好,與她和病人間情感密切不無關系。病人愛戴她、信任她、聽她的話,這樣一來,醫生、病人、藥三者一致,保持高度統一,醫療效果怎會不好呢?而現在的病人,進了醫院偷偷錄音、錄像,抱著找錯、留證據的心態,而醫生處處提防,時時想著自保,這病怎么治,效果怎么保證?

  正因為西醫能講清楚人是怎么死的,所以他們總是在講人怎么會死,手術告知單上寫滿了種種死亡可能,這一長處造成了人們對死亡的過度恐慌。便是一個小手術,這個告知單也有好幾頁,其恐怖性足以把病人的精神摧毀。這份告知單的法律保護作用我認為倒在其次,真正的好作用是讓醫生上手術臺時保持一個良好心態,沒有后顧之憂。而中醫就沒有這一法律保護,中醫對病人的所有診斷都會被西醫鑒定為是誤診。因為醫學鑒定委員會中沒有一個中醫。因此,中醫行醫首先考慮的問題也是自我保護。

  隨著西醫把死的道理說得清清楚楚,患者于是一拿到癌癥診斷書,就如接到死刑判決書,一半的人先嚇得沒魂了。我總是勸人,其實西醫不知人是怎么活的,何苦向西醫自首?

  西醫能說明死因的長處在法醫學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在西方就有發明新毒藥將人殺死而因科學無法解釋其機理逃脫法律制裁的事。我想,中醫用陰陽五行的理論殺人法醫也鑒定不出。

  我豈不知道發展是硬道理?我也認為科學是好東西,但它也要在自己的“時”上,不在其“時”就是毒藥!

  (41)傳染病來時,母親給我吃一匙紫河車,我就躲過傳染病了

  我姥姥三十幾歲就死了,死于體力漸衰,沒什么痛苦,就是無力,最后連呼吸的力量也沒有,就死了。死的那天夜里還對兩個姑婆說:“你們去睡一會吧,我頭半夜死不了,得是后半夜的事。”姥姥的死也刺激了我母親學醫,母親跟我說,姥姥死時她才十幾歲,不懂醫,如果給我姥姥服用補養藥,我姥姥就不會死。

  在我母親死后,我意識到姥姥極可能也是死于心臟病。我母親的心臟一生都呈弱勢,她17歲時不敢過馬路,因為隨時都能昏倒。這種與生俱來的弱怎么是后天的藥能補的呢?
因為我家三代單傳,體弱的母親在我奶奶的強烈要求下接連生了四個孩子。我身下的弟弟只比我小一歲,挨天的生日。這個跨“三年自然災害”和“文革”的生育期,使母親生下我最小的弟弟后就倒下了,三年沒起來。現在想來,母親得的應該是類風濕病,全身疼痛,動彈不得,又趕上“文革”,父親逃跑生死不明。母親躺在床上,給自己針灸、拔罐。有意思的是母親還用注射器給自己打些維生素類藥。三年后母親起來了,全身骨頭卻都變形了。十年后,母親死于心力衰竭。

  生我之后母親沒有奶,緊接著又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先天不足、后天虧損的我在這一生中多次體驗瀕臨死亡的感覺。每當有傳染病流行時,母親就看著我發愁。母親分別讓我的三個弟弟都染上麻疹、水痘等病以獲得終生免疫,卻不敢讓我患上這些病。她說我要是得了非死不可。每當傳染病來時,母親就給我吃一匙紫河車,我就躲過傳染病了。可母親又一直為我沒有獲得免疫力而憂慮。

  當人到中年的我心臟也越來越無力時,我意識到我的心臟與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心臟是同質的。后來,我也出現了我姥姥的癥狀,越來越無力,不能起身活動,心臟不堪重負,疲勞至極,服藥效果甚微,我知道不是藥不好,不是治法不對,而是我的心臟連與藥配合的力量也極為微弱了。心臟的衰弱引發其他臟器功能衰退,骨刺叢生,行走不僅無力,更是困難。很明顯,我姥姥和我母親的路已擺在我面前了。

  養病和治病都不是一條逃生之路,當年給我姥姥看病的醫生能不給開補藥嗎?我母親一生給自己吃藥,把她極弱的身體維持到盡可能長,可最終,無力的心臟還是使她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當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還累得不得了時,我知道自己也逃不脫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命運了。不懂醫學的我姥姥和懂醫學的我母親都走了同一條路,還有第三條路供我選擇嗎?

  我選擇了第三條路。我在郊外買了一塊土地,坐在這塊地上,有時是趴伏在這塊地上,從春到夏、到秋、到冬,我蓋了一所小房子,房子蓋好了,我的心臟不再無力,骨刺消失,衰竭癥狀得到遏制。

  小時候不理解老年人為什么喜歡曬太陽。現在知道,太陽、大地、春風一定含有賦予人生命力的力量,回歸自然應是超越休養和治療的更大的醫學。可惜我姥姥和我母親畢竟隨人類整體偏離自然太久了,體會和意識不到這一點。為此,我懷疑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心臟病歸根到底還是一種生活方式病,長期與自然隔離,人為的生活環境和工作方式是不是激起了心臟反抗呢?心臟以消極怠工來反抗,可我們寧可用藥物,用心臟起搏器、用支架來維持心臟,也不肯順應自然。

  我有一個朋友在工作中暈倒了,我力勸他辭去這份工作干自由職業,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心靈敏感的人,暈倒是一個信號——身體反抗生活方式的信號。如果他選擇與身體對著干,那么,身體下一次的反抗方式可能就不是暈倒而是心臟病突發了。

  有時,僅僅用陽光就可以治愈抑郁癥,而僅僅因為缺少陽光就可以令人患上抑郁癥。患抑郁癥的人比心臟病人更能說明脫離自然對人的危害。那些貧窮而身心健康的人,心理學家從心理上給予許多解釋,依我看來,貧窮使他們更接近自然,這應是他們快樂健康的主要原因。如果失去自然這一動力來源,便是中醫、中藥也難以賦予人以生命動力。所以,不迷信西醫,而對中醫也不能迷信,因為中藥再好也不能代替自然的作用。

  在自然中許多病可以自愈,許多病可以不算病。我對女兒說,將來我要是得了老年癡呆病,她就可以給我實施安樂死,因為這病會給別人帶來很大的麻煩。女兒笑說給我穿一身獸皮,每天放入后山,“你就在山中閑逛,能給別人造成什么麻煩?我派一條牧羊犬看著你好了。”我覺得女兒這辦法甚好,癡呆者在室內會造成許多破壞,在山中會破壞什么?如果恢復一種野生的生活,說不定癡呆會得到改善。一位老先生跟我說,他老伴的更年期表現是爬樹,每天到城外,一看四周沒人就爬樹,“噌”、“噌”、“噌”一棵大松樹就爬到了頂。老先生說:“這不是返祖了么?”我聽了還挺羨慕,不是誰都有這兩下子的。
看到在美國的療養院,坐在輪椅中的癡呆病人一排排地靜坐著感到有些可怕,我想,他們眼前要是有些貓、狗在跑動,有小孩子在玩耍,這些病人的心智情況會不會好些?有時在農村,看到九十幾歲的老人坐在炕上,手里牽著繩,繩的另一頭拴著幼兒,像放羊似的,不斷收繩、放繩。這種天倫之樂、自然環境對人的重要性大過人們現在的估計。即便不是從天人合一、陰陽五行來談中醫,只從人是生于自然,需要與自然相互作用以保持健康來說,也足以使人再造一個與中醫相差無幾的學說了。非要人為地壓制這一學說就顯得太不近情理,讓人十分懷疑動機了。

  (42)父親批評母親的一大缺點就是做事不長腦袋而憑感覺

  有朋友問我,你畢竟摸不出喜脈吧?那你還承認脈么?我開玩笑說,你懷孕了我摸不出來,但你要是得癌了我就能摸出來。有一次,母親摸了一個人的脈后嘆口氣,讓我摸,問我關脈感覺如何?讓母親這么一提醒,我才發覺關脈如豆。母親讓患者躺在床上摸他的胃部,然后讓我摸,我便摸到香皂大小的一塊腫塊。過后母親告訴我這是胃癌,我一聽,嚇了一跳,便記住了這脈。

  如今許多中醫不會摸脈。我聽到一個中醫說,摸脈干什么啊?摸脈就相當于做B超和CT,有摸脈的功夫不如讓病人去做B超和CT,又快、又準、又直接。我一聽就知道他已不是中醫了。摸脈怎么相當于做B超、做CT呢?中醫摸脈雖然能說出哪里長了瘤,但目的是建立一個意象,用意象進行整體思維,用于辨證,這怎么可能是做B超、CT檢查能取代的呢??

  有的人學中醫真想把摸脈學好,可連摸幾年還是不得要領,不得不懷疑脈象的科學性和規律性。女兒摸脈學得很快,弄得學了好多年的人都十分驚訝。我不驚訝。懷疑感覺的科學性,用科學做武器武裝自己的頭腦,把感覺壓制得不說沒有了也已失去其敏銳性,又怎能摸好脈呢?女兒用傳統文化的自然觀使心性清凈,感覺不蒙塵,自然體會得又快又到位。她不覺得學中醫難,而是很喜歡學。她摸脈不是摸臟腑,而是辨陰陽五行,甚至體會八卦運氣。如果把摸脈理解為是B超和CT,當然就想用儀器取代了。

  中醫之所以是中醫,就是在于用什么儀器也難以取代它的意象思維。便是將來建立起一個類似“深藍”的智慧電腦,它和人的大腦不可比的一個最關鍵性的東西就是感覺,它的智慧不能飛躍到感覺境界,這正是中醫不可超越之處。

  中國人還是習慣對事物用形象化方式把握而不習慣線性思維。比如,對一個人困境的形容是“舊房偏遇連陰雨,漏船又遇頂頭風”。于是,不用具體陳述和數字說明,一切艱難困苦盡在其中了。這里是用少量語言調用形象,而像是視覺的,可以使大量信息“一目了然”形成一個“意”,這個“意”可為我們做判斷提供全部資料。這不是線性的、單擺浮擱的思維方式能夠做到的。我對意象的情有獨鐘還在于意象儲存的信息不走樣。比如“漏船又遇頂頭風”這個意象所含有的艱難險阻不僅是一篇困難報告說不盡的,而且這一困難與“舊房偏遇連陰雨”的困難還有所不同。而且這個意象內還可以靈活裝卸許多信息,比如風向變了,漏洞大了……都不妨礙你馬上做出判斷。意象給判斷提供的便利正如一條打狗棍,不管遇到多少條狗,這一條棍子全能對付。而線性思維有如背一簍石頭打狗,遇到一條狗就得扔一塊石頭。

  意象的建立被人指責為不科學。其實感覺這東西既是初級的也是高級的,各行各業都需要感覺,機器人不能替代人的是,再多的信息也不能整合出感覺來,大腦這臺高級微機能產生的一種高級產物就是感覺。重邏輯使我們的感覺退化了,反過來我們卻認為是感覺不行,可能正是因為我們越來越少使用感覺,我們才會認為使用了感覺的中醫是低級的。
父親批評母親的一大缺點就是做事不長腦袋而憑感覺。比如,僅憑感覺就離開了大醫院回家開中醫作坊了。可我現在看到的卻是母親的感覺恰恰比一般理性更高瞻遠矚。如果母親當年不離開大醫院,我如今也就無法窺探到傳統中醫的影子了。

  讓女兒摸脈的人不少,有時女兒摸了一個人的脈后,就慢慢地搓著手,告訴我,這人的病很重,病情復雜不好治。她說,我摸這樣人的脈,我的手就從手指尖往上慢慢發涼。

  我告訴女兒要有意識地保護自己的感覺,有意識地把知識轉化成智慧,把智慧磨礪成感覺。這就像一把菜刀,知識是鐵,智慧是鋼,感覺就是刀刃,是鋒。

  我不僅相信造物者沒有偷懶,我還相信進化不拖泥帶水。我們所忽略的所謂感性層面的東西,所謂低級的,我們力圖摒棄的東西很可能是極其重要的東西。本能反應代理智做出的抉擇有時可能是更明智的抉擇。好些被科學否定,被理性唾棄的所謂低級的東西,往往含有耐人尋味的大智慧,它們都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們揭示比我們據有的科學要大得多的邏輯。

  中國人為什么謙虛,孔子為什么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因為前人所知道的東西,我們現代人并沒有生而知之,當代科技水平是由科學家們代表的,可大多數人認為科學家也代表了他們,對古人嗤之以鼻。我們把科學主義變成強盜作風用來對待古人、對待他人。

  中醫一摸脈,一個有醫學意義的意象就活靈活現地浮現在腦海中了。如果這個醫生有能力把握這個意象,他就能知道疾病的動向。當我們熟悉、了解一種事物的運行規律后,往往能預知這一事物的發展,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根據一個人的性格,可以推斷在什么環境下他會說出什么樣的話,做出什么樣的事,能描繪出他的命運大致軌跡。同理,根據一個人的體質和他的生活方式也可以預知他會生什么樣的病。

  美國現在常搞電子模擬戰爭,就是想要克服線性思維的不足,多考慮諸多因素間的關系。但是,這種電子模擬還是檢索式的,終究合成不出人的感覺來,不可能出鋒。

  我讓電腦房將一副書法輸出來要刻在石頭上,可電腦對字進行了加工,美化了。我要求重輸,工作人員不解,美化了不好么?我說,神韻沒了,氣脈斷了,這字還有什么價值?人問,你說的神韻在哪,氣脈在哪兒?我一時無語,我和他們談藝術?

  (43)母親在世時,每個季節重點吃些什么,都是有說法的

  朋友來我家玩,手中拎一方便袋,從中拿出一盒盒的“龜靈膏”讓我吃,說是美容養顏。她自己先開了一盒吃起來,說是每天都得吃三盒。

  我拿起一盒,看了上面寫的成分說:“這東西不適合你吃”。她說:“你看功效啊,功效寫的是排毒養顏、美容護膚啊。”我一時語塞,和現代人說話是真費勁啊,想起女兒說她師傅遇到這類情況時往往不多做解釋,當人們把中藥像西藥一樣理解成功效固定時,她覺得你看成分就是多此一舉。

  朋友是個身體很弱的人,每年都要吃上幾劑“生脈飲”,可你一眼照看不到,她就吃什么“珍珠粉”,喝“苦丁茶”,這又冒出了“龜靈膏”,真是讓你防不勝防。

  我說:“你老要排什么毒?你身上有什么毒?你所說的毒是什么?一般人所說的毒是指毒火,你有火嗎?中國人有幾個是陽亢的?你一派寒涼,全指望夏養陽,你可倒好,用這些寒涼的東西把這點陽氣全壓下去了,搞得脾胃虛寒,真奇怪,你吃這些東西竟然不肚子疼?”

  她捂著肚子說:“我肚子疼,要上衛生間。”我被她氣得哭笑不得:“你這人的心理暗示性也太強了,我沒說你時,你一天吃三盒也不肚子疼,我一說,你馬上就肚子疼。”她說:“不是的,這之前吃了也肚子疼,可我沒往這上想,讓你這么一說,就挺不住了。”
我曾談過中藥的毒性問題,明確反對“是藥三分毒”的說法,因為這個說法成立,那么治病就是三分害了。砒霜是人所共知的大毒,健康人吃了會死的。但用它來治病時,用的人不僅不會死,反倒會起死復生。從這個意義上說,即便說砒霜是毒藥也是有前提的。而對一些普通食品,我們有誰會認為它有毒呢?可我卻總是提醒這個或那個朋友不要吃這個,少吃那個的,這又是為什么呢?比如我的這位朋友我就勸她不要喝綠茶,不要喝涼茶。她不肯,說綠茶美容。我說你陽氣總是升不上來,臉色晦暗,何談美?我反對她開空調,反對她吃冷飲,甚至反對她吃苦瓜。如此看來,我不是把一些食品當成有害的東西么?的確是這樣,用得不正確,別說藥,就是食品也有“毒”。從這個意義上講,凡是入口的東西皆有利弊之說,中醫也講“病從口入”,這個當然不是指細菌,而是指寒熱。

  慈禧太后的御醫雖然給“老佛爺”弄的不是營養配餐,但卻是按中醫的養生觀配餐。從她的食譜不難看出御醫的用心,連用的盤碗也是很講究的,需要保溫的用砂鍋,需要涼的用薄瓷碗等。五谷雜糧搭配,應季的蔬菜……

  不僅是食品,我對現代的一些生活方式也反抗著。當家用冰箱剛上市不久我就買了一臺,我以為我會喜歡,因為我喜歡烹調。可只用了一年,我就把冰箱淘汰了,此后再就沒有用過冰箱。現在,我寧可天天到市場上去買菜,而不用冰箱儲存,寧可給家人吃溫熱的東西,而不讓他們吃什么冰鎮西瓜之類的。空調、冰箱,讓人陽不得升,脾胃虛寒,夏不能養陽。

  對我的這些做法許多人是難以接受的,他們認為這是不會享受現代文明。他們暴飲暴食,貪食生冷,從外面一進來馬上就把空調開到最大,覺得夏天不讓自己熱著,冬天不讓自己冷著才是高級生活。吃反季節的食物……千百萬年與自然協調一致的身體不再和自然協調了,內在紊亂了,許多現代病出現了。

  女兒說,一提到醫,人們就一定要想到藥,其實,醫生不用藥也可以給人治病。好多病,比如高血壓、胃病、脂肪肝等,不吃藥,僅改變飲食結構就能達到比吃藥更好的效果。所以,中醫有“藥補不如食補”之說。據西方的植物學者的調查,中國人吃的菜蔬種類,比西方多六倍。所有食物在五味上都有歸類,進行調劑、配伍,也是藥用。中國人對于吃的講究還有五味的追求和藥用作用,這絕不是僅僅追求美味所能達到和概括的。如今的一些現代病,往往是僅僅追求美味造成的,對中醫來說,防病也要把住“病從口入”關。女兒號脈時會對病人說:“你是朝鮮民族。”病人感到很驚訝。女兒說,朝鮮族人長年吃辣,在脈上有表現,治病時不能不考慮到這一點。

  母親在世時,每個季節重點吃些什么,都是有說法的。這不獨是一個醫生會這樣做,我奶奶也有此講究。一般的中國人都知道些比如冬季進補、春季吃野菜、夏天在菜里拌點芥末、秋天吃蘿卜等常識。吃菜和水果要吃當季的。這不僅合陰陽五行,更合自然規律,反其道而行之就會“病從口入”,如今的現代病哪個不是吃出來的呢?把我們吃的學問拋棄得只剩下美味這一條,能不致病?

  我的季節感是奶奶培養出來的。如果不用季節食品定位,我就會懷疑這個春天或秋天我有沒有過。春日的陽光是和采菜聯系起來的,秋日又是曬菜的好日子,不用曬菜把陽光儲藏起來,就會對不起陽光。日子、陽光、勞作,這些是一體的,不可分的,這使一個個日子都是具體的,不一樣的,而不像現代人的日子全是一樣的,空泛的。
 每每看到一桌子菜我就會對朋友說,我們可能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做時代試驗品。冰箱、養殖、溫室都是當今產物,所以我們面前這一桌子食物才能超越以往的時空限制集南北大菜、陸海空動物、冬夏季食品于一桌。我們之前的人類從未這么吃過,這些食物同時進到胃里會產生什么樣的沖突,就得由我們這一代人來親身試驗了。

  (44)我覺得我的病很具觀賞價值,我還是留著不給醫生看的好

  有專家分析,美國孩子之所以抑郁是由于大人換工作和住所比較頻繁,許多孩子的童年都是在搬遷中度過的,致使他們從小就缺少固定的玩伴,加上美國家庭的離婚率比較高,孩子有個心理適應的問題。這個問題的實質在我看來就是建立不起來穩定的社會關系。

  儒家文化作為一門社會學,對這類問題的確有比較好的處理方式。真正的社會學不是建立一套獨立在人心之外的所謂正確的理論,而是協調種種關系。

  總有人找我傾訴些什么,求我幫拿個主意。女兒觀察久了說:“你幫人出的主意并不是正確的和最好的,也不是你的主意,你實質上是告訴了人家內心最想做的。你不是幫人出了你的主意,而是幫人明確了人家自己的主意。”我說,對,算你看明白了。因為我認為是正確的和好的主意對當事人本身并沒有多大意義。一個違逆當事人內心情感的主意再好,也不是好主意。大學生為什么抑郁?他們難道不是按父母、按老師的要求考上大學了嗎?他們不是成功了嗎?可他們為什么還要抑郁,還要跳樓?

  當一個道理是十分明白的時候,我們頭腦能夠理解,可這不代表我們的心能夠接受。歸根到底,我們不光是用頭腦活著,更是用心活著。再明白的道理,頭腦壓制著心去接受,一天兩天可以,天長日久,這心就要疲憊,就要病。我常說,所說人生選擇其實是無可選擇,人選擇的只能是自己的本質。

  當治病有了中西醫的選擇,有的人愿意找中醫,有的人愿意找西醫,非要從中做出一個對與錯的分別來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急于下的結論往往失之公道,很多意義不是當時就能顯現出來的。

  僅僅討論是中醫好還是西醫好我認為并沒有多大的意義。就算西醫是100%的好,可它在中國占有全部醫療經費,卻只給20%的人服務,這不是貴族醫學?我估計,反對中醫的人也是20%。醫院總是蓋更大的樓,進更好的設備,給更貴族化的人服務。科學在不停地發展,為了追上科學發展的腳步,醫院只能一再投資高科技,在貴族化的路上越走越遠。

  目前,我國衛生總費用只覆蓋20%人口的衛生服務。在這種現狀下要取締中醫,如同讓中國人一天不是吃三頓粗糧而只吃一頓細糧。

  中國人現在有近一半的病人應就診而未就診。有官員說:“中國的經濟能力不可能滿足所有醫療衛生需求。”說到底,還是一個“窮”字。如果我奶奶還活著她會說:窮有窮的過法,窮就不過日子啦?窮就讓一半中國人不治病?從什么時候開始只會過富日子,不會過窮日子了?

  看病和治病在西醫這里是分開的,如果治病需要十元錢的話,“看”這個病可能得需要九十元。只要你有錢,把各種檢驗做一遍,雖然你不是醫生你也看到了你的病,如果全部檢查完了,你沒看到你的病,那么,對不起,醫生也沒法看到。

  記得剛有核磁共振時,醫生讓我做個檢查,價格是我月工資的兩倍。我問,這機器能治病嗎?說是不能,只能讓醫生看到我的“病”而已。醫生要看我的“病”卻讓我花錢,難道醫生要是近視,我還要給他配副眼鏡?他要是耳朵不好使我還得送他助聽器?
上醫院看病,我的感覺就是我一會兒掏錢給醫生戴上X鏡,一會兒戴上超聲鏡,還有什么CT,什么核磁共振等等。如果我不投幣給醫生戴眼鏡,醫生就無法工作。我覺得我的病很具觀賞價值,我還是留著不給醫生看的好。

  我問醫生,如果瞧見“病”了怎么治呢?醫生說目前沒法治。我問,那做這個檢查有何意義?醫生說可以弄個明白。這讓我想起了死后的解剖,對醫生和醫學有意義,對死人沒有意義。我不掏自己的解剖費。

  “五四”時期的一些中國人,曾為終能看到“病”而欣喜,便是治不了,也心里透亮高興。可現在,花了很多錢,卻只是看到“病”,讓許多國人不甘。他們希望把錢花在刀刃上,也就是治病上。所以,醫院中的檢驗費是很讓人望而生畏的。

  西醫的貴族性表現在離開大醫院、離開設備,醫生就很難說是個醫生,醫院中許多有高級職稱的醫生是只會操縱一種儀器的技術人員。讓他們到沒有儀器的鄉鎮醫院,到社區門診,他們就不是醫生了。光說醫生們拼命往大醫院擠,沒有可調動的儀器,光桿醫生還叫醫生?光說百姓趨高,現在醫生這個名字不再是個體意義的,而是整體的,是一個大醫院中的人和儀器的總稱。在西醫院,人們尊崇的不是醫生,而是科技和檢測儀器。

  可這個占有全部醫療經費的大“醫生”只能給20%的人治病,這20%的人還必須是有錢人,因為這個大“醫生”的新陳代謝功能特別強,消耗量很大。于是,惡性循環,大醫院之外無醫生,百姓進不去大醫院就只有等死。我一個同事最近做了胃賁門癌手術回來,他花了近30萬元。他說,病人可以分三類:三分之一的人治不起,三五萬元錢幾天就沒了,也就不治了;三分之一的人忍受不了治療的痛苦,或不治了,或被治死了;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完成治療。他求我寫篇稿子“表揚”一下他妻子。看到我奇怪,他告訴我說,看到許多病人被配偶拋棄了他很感慨,覺得很感謝妻子。他一再感慨治病難,他說“難于上青天”。他還是這能得到醫治的20%的人。

  (45)我問:“這么說,這甘草有點像我?在不同的群體中所起作用不同?”

  女兒走過一片園林,見其中有一位打太極拳的人,看了一會,女兒過去與他攀談。果然,此人的太極拳是家傳。女兒與他切磋,打了一套太極拳給他看,他說,你這是太極操,不是太極拳。女兒不服,要知道,女兒的太極拳打得在一般人看來那是有模有樣的,是受到老師們一致認可的。此人說,你如此這般打太極拳,定會做下病來,四肢厥冷……女兒跟我敘述到這一節時,我驚了,近兩年女兒的確四肢發涼,回家總是先上床,把手腳插在我懷里。我倆探討幾次,我懷她時并沒有受寒,她小時四肢常溫,這寒是怎么來的呢?沒想到竟是為參加比賽練太極拳坐下的病。我不解,打的就算不是太極拳,是太極操,也不至不健身反坐下病來,我們做廣播體操會坐下病嗎?女兒說她也是這么問的。此人道,太極拳是以意帶形,形意一致,二者統一,如果只取其形而不得其意,那么有害無益。我聽了反駁道,形是形式,為空,取個空殼何至有害?已經解惑的女兒說,為什么太極拳偏偏是這個形而不是體操那個形?形,難道是空嗎?何況還有程式、程序,敢說程序本身沒內容?把太極拳的形式一比劃起來,這經絡就要做相應的反應,這不受控制的反應不給身體造成傷害?

  女兒想把身體調整過來,向這人請教拳法。這人說他寧可教一點不會的人打太極拳,也不愿教我女兒這樣走反路的人。女兒說試一段時間看看,后來,這人對其他學員感慨道:“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沒有這女孩悟性高,學得快。”
由此我想,別說中醫,就是一個太極拳,看上去很簡單的體操一樣的東西,怎么在中國就這么玄呢?自從女兒在體育老師的指導下以競技方式練太極拳后,用她的話說對體育就有點傷了,這使她意識到運動猝死是否也是一種“傷”的后果?現在搞體育人的傷是如此普遍,包括寫《慢跑大全》的美國作者自己也死于運動猝死,這不有違體育健身的初衷?如何運動適度,如何在運動中保護自己這是不是也應是科學研究的內容?

  我年輕時練長跑,曾對一個問題不解,那就是教練告訴我們要堅持度過“疲勞期”——在感到沒有體力時再堅持,這時會感到身體又一點點有了力量。我當時奇怪,這力量是從哪來的?后來我意識到這是調用了人體潛能,這種調用可能成“傷”。

  西式的太極拳會對人造成傷害,推而廣之,用西醫的方式運行中醫,是不是中醫體衰的一個原因?中醫的意要求中醫的形不能是脫離大地的,脫離民眾的,不能離開中醫的傳統。當中醫被送進醫院,賦予西醫的形式時,中醫的內質就改變了,形成內傷。于是,中醫就不再是醫,走到了被廢棄的邊緣。

  女兒用功用心學習太極拳。我說,不用下那么大功夫吧?女兒說,功夫,功夫,要的就是功夫。她說在做太極拳中體會中國文化,很多東西都能對上,不僅是醫學,還有軍事,比如可以細細體會36計。我說一個健身的東西跟36計有什么關系呢?女兒說,這是拳啊,拳是武,武不是軍事?太極拳講的是綿軟,綿,要綿里藏針;軟,要軟中有硬,太極拳是可以直接交手打仗的。這是有心法,無定法的。女兒說,她由太極拳體會到用藥,比如說甘草,93個經方中,方方有甘草,這甘草起什么作用?現在的書上說是調和藥性。其實,它在每個方中起的作用都不同,它的藥性隨與不同的藥配伍而不同。我問:“這么說,這甘草有點像我?在不同的群體中所起作用不同?”女兒說:“嗯,有點像。所以,中醫的工作不枯燥,總有新體會,總有自己獨到的體會,這是用自己的心體會來的,要想教給別人,別人的心和自己的不一樣,就不易傳給別人,因為這是不可替代的,所以總是用誘導、啟發,總要因人施教……”

  為什么有的人無論主觀怎樣努力也學不好中醫?為什么中醫的弟子跟師傅學習的過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整個像一個藝術學習過程?女兒下決心說:“我要做大醫,要做上工。”我沒有聽到一個西醫院的醫生有這么說的,倒是聽過不少搞藝術的人講,要做藝術家,不做工匠。女兒說,僅僅為濟世救人她還不能學中醫,為混碗飯吃或其他功利目的都不足以使她學中醫,她是在中醫里面找到了一種感覺。她這么說的時候我能理解她。我認為即便是在專業領域內找到感覺對人也是很重要的,人的一生往往是尋求屬于自己的感覺,比如數學家尋找和諧之美、物理學家尋找統一場論、藝術家尋找意境等。就是外科醫生在做手術中也能找到與藝術大師同樣的創作感受,更不要說藝術感是各領域的創作動力了。?

  人的感覺有排“錯”法,不屬于它的東西它不要,感覺有引領作用,它的超越性不能不引起人的重視。中醫的藝術性連民眾也能感覺到,不然為什么給中醫送的匾要寫“妙手回春”?

  喜愛藝術的女兒在學了中醫后還不想放棄她的音樂愛好,假期她還時常拎著琴去找她原來的老師練琴。有一天,她的老師說:“你原先拉琴時很有感覺,為什么你現在這種感覺沒有了呢?”女兒沉吟了一會說:“我明白了,我的感覺轉移了,全轉移到中醫上去了。”女兒拎著琴回家來說:“一心不可二用說的就是我現在這種情況,我的藝術感覺也不能二用,所以我暫時不能學琴了。”
(46)正因為中醫有理論,所以他才能在用藥時是醫,不用藥時也是醫

  中國人明白偏方治大病、四兩撥千斤的道理,知道人不可貌相,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道有藏龍臥虎的事和一物降一物的道理,所以并不因中醫從門前拔兩把草藥治病而小瞧它,也不像有的人那樣認為這是欺騙而悲哀。我對女兒說,世界上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聰明人。在偵查破案中,聰明人的工作效果并不好,并不是罪犯魔高一尺,偵查人員就要道高一丈。那些看上去笨笨的,用笨辦法在一個個細節上下功夫的偵查員才是破案率最高的人。我相信,中醫如果回歸到傳統軌道,腳踏實地去做一樁樁具體工作,就能在醫療工作中發揮很大作用。

  中醫的可貴之處還在于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可以審視西醫的立腳點,中國文化對世界文化的作用也是如此,這是很難得的。為什么非要把我們研究傳統文化的行為理解為是光大國粹呢?難道醫生研究病毒是為了傳播病毒?如果我說,我研究中國文化的目的是為了用中國之石攻西方科學之玉行不行?我打磨一個中國金剛鉆想攬點西方的瓷器活可不可以?捍衛科學可以,但不是把對手消滅這么個捍衛法。把西醫的人體純凈思維方式用在捍衛科學上就會把中醫理論當成是與科學理論尖銳對立的敵人。都知道我們學習的目的是為了多獲得一雙看世界的眼睛,多獲得一個思考問題的大腦,而中醫作為東方思維的代表就沒有現代科學需要借鑒的東西嗎?

  以科學名義對中醫趕盡殺絕是陷科學于不仁不義之地,非真正熱愛科學之士所為。批判的邏輯把人分成對和錯、智和愚、好和壞、貴和賤,其功能不是知識和理論的互補,而是排除異為己,外帶價值評判。所以,我們經常會看到,在學術之爭中充滿了諷刺、譏笑、污辱和謾罵。一開始我還認為這是修養問題,后來認識到這是邏輯問題。這個邏輯所犯的最大錯誤是不尊重人,否定別人的生命價值和人生意義。難道一個理論是正確的就可以是反人類的??

  對中醫持廢醫存藥觀點之偏可以從治國之理上看出。百年來中國的社會問題正是一段時間以來過于用藥,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形成了藥物迷信和藥物依賴的治療結果。在我們的潛意識中總認為世上存在一種靈丹妙藥,只要找到這種藥,就能把中國的諸多毛病治好。很多人相信自己找到了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結果全用上了,效果卻不理想。如果這時有人說,停藥,休息養生,恢復陽氣,只用點健脾胃的藥調養,你是不是認為這人不是醫生,不科學?如果我們把醫就理解為藥,那么就會藥外無醫、治外無醫,我們就將陷于藥和治中不能自拔。

  正因為中醫有理論,所以他才能在用藥時是醫,不用藥時也是醫。古人為什么把醫生和宰相相提并論是有道理的。

  西式思維的最大特點就是把離自己最近的前位當原因,后位當結果。用這種思維下圍棋,圍棋就是天下最簡單的棋了。親朋好友有個頭疼腦熱,我總勸他們不要急于采取治療措施,而是先“觀察三天”。我們現在做事往往不給事物發展變化留有余地,判斷事物時也不給事物自身規律留有空間,總是在第一時間介入,而許多問題恰恰出在這一介入上。

  一個熟人說他最近做了手術而身體虛弱。他敘述了手術經過后,我一聲沒吱。他是一個上進心很強的人,單位搞競聘上崗,他的群眾信任票沒過半數。他沒想到會是這一結果,接受不了現實,頓時感到胃痙攣,吃不下東西,連口水也喝不下去。到醫院診斷為賁門狹窄,開刀做了手術,術后身體就一直不好。我心里暗暗罵醫生心實,其實只在他胸口劃個小刀口,騙他說做手術了他就能好,何苦真給他做大手術?
中醫的合理性是隨人類的發展走向而變化的。可以說,人類讓它合理它就是合理的,讓它不合理它就不合理,這要看人類向哪個方向發展。人類順應自然,就會認可中醫;違反自然,別說要鏟除中醫,就是毀了地球也在所不惜。所以,人們要取締中醫不是中醫的悲哀而是人類自身的悲哀。

  當科學有一天基本取締人的身體時,中醫也真就沒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女兒摸脈有時會感到困惑,看到她迷惑不解的表情,她師傅就接過手來摸,問病人:“做過手術?”“出過車禍?”師傅告訴我女兒,手術和車禍都可以改變人原有的氣血運行方式,遇到這種情況就給以脈診病帶來很大困難。如今手術使用得如此頻繁,最終會使氣運學說在人體上失效,當人的身體器官被摘除太多,移植太多,放置塑料、金屬太多時,中醫還如何診斷,還調什么氣血?那時中醫還不滅亡?

  可以說,我對陰陽五行的認祖歸宗是從西方繞了一圈轉回來的。中國人講“根”,根是歷史,是傳統,埋在土里的歷史是無枝無葉的,必須要得到當代的陽光和雨露才有枝有葉,枝繁葉茂時我們只覺得與當代有關系而不覺得與根有什么關系,只有當這一代的枝葉凋零時,我們才會在葉落的過程中認識到什么是歸根。

  西方不是把陰陽的內在動力解析為五行而是直接把矛盾的兩個方面轉化為“水”、“火”兩行。“水”與“火”沒有“木”來“通關”就只有克而沒有生,只有斗爭而沒有調和,只有否定之否定而沒有肯定之肯定。只講兩行不講五行,水火就只有你死我活的沖突、對立和斗爭;而沒有通過木的生和助,通過金和土的宣泄和抑制,沒有五行周轉這一“永動機”形成的“生生不息”就不會有“水火相濟”的景象。用陰陽學說容納矛盾論,把對立的兩方面作為兩行再加上三行成五行,會使理論更豐滿。

  (47)當把發燒視為火時,不同的藥對付火的方式不一樣

  我認為人往往是無可選擇,所選擇的不過是自己的本質。好多數學家在解題時不是解題不開,而是想尋找一種自己認為是美的解法。從這個意義上說,解法已存在于他的頭腦中,他不是在尋找外在的解法,而是在挖掘內在的已有。陰陽五行也是這樣一種已有,所以,在我們尋求對這個世界的解釋時,不僅要尋求對的,還要可心的,不然,“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在中醫理論中,不是中醫拒絕使用邏輯,而是使用邏輯的效果與目的南轅北轍。

  比如用現代方式編寫中藥教材,講藥性時,把退燒藥歸為一類,這石膏、地龍等退燒藥有好多種,但只能有一個共同的藥性——退燒。至于它們有什么不同,現代教材無法用邏輯區分,學生也無從領會。所以用這樣的教材學習中藥的藥性并不能達到會使用中藥的目的。

  女兒說,這樣編教材讓學生怎么記呢?她學教材的方式是與古藥書對照著看。她說,記住了教材與古書的說法不同才能記住現代教材的內容。我問,不同之處在哪里?女兒說,古書說得形象。

  比如,按中醫的表述方法,這退燒藥各有各的作用,區別是很大的。當把發燒視為火時,不同的藥對付火的方式不一樣,有的是澆水,有的是抽薪,有的是止沸,有的是吹息。要因情況的不同選用不同的藥物。如果柴多火大,用吹的方法豈不吹得更旺了?如果是草地上的野火,又怎么抽薪?所以,是中醫使用中藥的方法決定了中醫的表述方式。

  如果論述象棋,可以從車的作用、馬的特點、炮的功能進行論述,邏輯可有用武之地。如果論圍棋,單拿出一個棋子怎么論?拿出所有棋子怎么論?只有在棋局中,在上下左右的關系中,棋子才有它確定的真正的意義。所以象棋和圍棋運用的思維方式不一樣。
我從來不說中醫“深奧”、“博大”和“神奇”。正如中國沒有大哲學家一樣,中醫也是一個灰姑娘。它想要被人推崇,得需要一些外在條件,如城堡、臣民和仆人,還得有一個王后的頭銜。如果在灰姑娘挎著籃子買菜時,我就稱贊她高貴、美麗、典雅,怎么能不遭到人們的嘲笑呢?

  人們嘲笑中醫的一個方法是舉原始人的治病經驗和一些動物比如大猩猩能自己找草藥吃的例子來說明中醫的原始性和經驗性。這種嘲笑我覺得反映了人的狂妄自大。電視節目《動物世界》為什么受歡迎?不正是我們發現動物的確有我們沒有認識的神奇之處嗎?我們的科技進步很多還沒有超出仿生學的范圍。動物與人同樣經歷了千百萬年的進化,身上沉淀著造化神功,它們比我們更接近自然,中醫與動物的自然性如果有所交叉,這是中醫的恥辱嗎?尋找離自己最近的原因可以,但否掉稍遠的因素不是熊瞎子掰苞米嗎?

  中醫不存在于人之外,不存在于自然之外,中醫不把自己客觀化,它不定義對象,也不定義自身,它在治病的過程中闡釋自己。當你理解了它,它就是你的思想,你也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闡釋它。中醫在現代環境中闡釋自己是對其現代價值的實現,也是對自己現代存在的表述。人本身就是醫,人與醫是一體的,人與外在自然是一體的,人向自然學習。而人一旦變成物,中醫就失去立身之本。陰陽五行理論可能不夠理想,但他卻是僅有的將人與物統一而不是分離的理論。中醫的珍貴之處就在于它是作為人的醫學而不是對于人的醫學。能把事物客觀化固然是好,但客觀化的前提應該是有意義,意義是對人講的,從人的觀點解釋世界高于從物的觀點解釋世界,世界因被人解釋而有意義。

  我曾經在北京向一位西醫專家求教:為什么一個看似很簡單的醫學問題就沒有一個普遍適用的解決辦法呢?比如:感冒、避孕……專家告訴我說,任何一種醫療方法也不可能適宜所有人群,總有“漏網之魚”,所以還要不斷發明新方法,這樣一來,西醫治一種病的方法也越來越多。但西醫目前的問題是,并不能一開始就知道究竟哪種方法有效,得一個方法一個方法地挨個兒試一遍。很可能是九種方法失敗之后,才能找到第十種有效方法。我說,這樣說來我們患者豈不是試驗品?專家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的。我問,如果我試驗了所有方法都失敗了,我豈不是試驗的犧牲品?專家笑說,正因為有“犧牲品”的存在才使西醫不斷去發明新方法。

  西醫曾給過我們醫療上一勞永逸的希望,比如青霉素當年的殺菌效力,可很快人就有了抗藥性,一勞永逸的希望破滅了。如今西醫對治病也是苦于在眾多方法中不知哪種方法能有效,那么西醫下一步是不是得想法子學會中醫的“辨證施治”呢?對各種抗生素的使用,是不是也得做中醫式的“澆水”、“抽薪”、“止沸”、“吹息”的藥性分類呢?不然,我的一個同事發燒,前后用了二十多種抗生素也沒退下燒來。現在的辦法是做細菌培養,把細菌從你身上取點,不在你身上試了,在試驗室里試,用各種抗生素噴它,看它怕誰。這個試驗有個過程,病人通常要等上兩三天,不通過試驗室,醫生自己是無法判斷什么抗生素是對癥的。

  當西醫擔當起全人類的醫療重任時,我們看到,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地趨同中醫的方法了,不管人們嘴上是否承認這一點。當西醫面對十個病人而有十個辦法卻不知怎樣避免每個人身上用十種方法共一百次的話,中醫的個體性的治療思想是不是有可借鑒之處?將來的西醫是不是也得辨證施治?抗生素是不是也得做中醫那種形象的分類?
科學在發展,西醫在發展,中醫也在發展,發展的前景必然要有趨同之處。

  (48)有時把自己交給命運并不是消極行為

  有一次我置身于洪水中,游了兩個小時還無著陸希望,不得不科學地計算我的體能,打算接受葬身江底的現實。這時,我看到一個碩大的暗紅色的球體從上游滾到我面前——這是一團螞蟻,一團抱在一起的螞蟻。為了不致讓水一面的螞蟻淹死,這個球體在不停地滾動,從里到外地翻騰,順時針地翻騰……我驚呆了,螞蟻的個體壽命并不長,別說是一代的螞蟻,就是十代、百代的螞蟻也未必能遇到一次大洪水,它們是從何得知這一自救方法的?如果我從這團螞蟻中拎出一只來問它,它可自知?你可以說它們這么做是出于本能,出于偶然,但他們用這種方式保存種群,其做法是不是很科學?這智慧是如此超越螞蟻,以至螞蟻憑著本能把自己交給命運,反倒成為螞蟻最明智的做法。所以,有時把自己交給命運并不是消極行為。當我在洪水中,意識到我身后有一個大過個體、大過科學的大邏輯時,我頓感力量無窮,這個力量使我得救。

  有人說中醫沒有什么內容,其知識量與西醫沒法比。我承認這一點。每學期女兒拿回的西醫教材本本都像磚一樣厚。中醫的書的確沒有西醫的多,所以學中醫看不出是在學什么。?

  西醫的知識要求學習者大腦的儲存量和檢索能力要相當于 “深藍”電腦。一旦醫生的大腦檢索能力不及,就可能出現醫療事故。?

  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一樁醫療事故案的卷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醫生,可由于知識的欠缺和檢索能力的限制,判斷失誤,造成醫療事故。在醫療鑒定委員會召開的會議上,他被一大群專家質問、指責,甚至諷刺、嘲笑。我想,專家們的學歷比他高,年齡比他大,見識比他廣,而且他們是一群,做的又是事后諸葛亮。他們怎么對基層的醫生沒有一點理解之意呢?

  在大醫院,常常是一大群醫生給一個病人會診,這還不算眾多的儀器和操作機器的人員。這不正說明西醫的知識不是一個人的腦袋能記完全的嗎?所以,西醫的知識性要求西醫要聚堆,要聚在大醫院,要依賴尖端技術。人們為什么要往城市涌,要到北京的醫院看病才甘心,能得到什么條件的醫療成了劃分人的社會等級的一個標準,實在是技術邏輯決定了人們的思維邏輯。我想,醫改之后要設立社區門診,要求單個西醫是全科醫生,我想知道社區門診的醫生得有什么樣檢索能力的大腦?其出現誤診的概率是多少?這個醫療責任怎么負?西醫捆住中醫手腳的繩索如今也要捆住自己的手腳。

  大學學醫的學制是五年,比一般的專業要長。隨著醫學的發展,將來醫學知識成倍增長時,我們怎么學醫?我們知道,西方國家學醫至少要學10年才可以看病,將來這學制是不是得延長到20年、30年?出現50歲時走出校門,然后六七個人給一個人看病的情況?抑或是干脆就造看病的機器人??

  我承認,西醫的知識是很“實”的。相比之下,中醫的知識和技術要少得多,學問要“虛”得多。我們如今只會用“實”不會用“虛”,以為虛就是假,就是騙。活到了年近半百我才理解“虛”的作用。年輕時努力學習技術,盡可能地占有知識。老了時,卻有意地淡化技術和知識。我的專業是法律,可我現在盡量不用法律,也就是不用我的專業知識去解決問題。有意讓自己的內心“虛空”,讓我所面臨的事物盡量不受我的知識和我所掌握的技術去肢解,整體地進入我的內在。古人把“虛”比作寒潭,云和雁飛過時潭中有影,用來喻人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我母親的第三個師傅,我的田姥爺就很講究“虛”。他有一次給我母親專講這“虛”時,正好我父親也在座。后來父親跟我說起這事,他說,這足以證明中醫沒有什么實在東西,這虛就是糊人、就是忽悠、就是見機行事,沒有原則……我那時是全盤接受父親的觀點。現在我知道,要學技術、學知識并不難,難的是把知識和技術用得了無痕跡。對現代人來說要把握這個“虛”真就是很難,我們的內心已被填得太實,以至我們本來具有的與其他動物一樣靈敏的聽覺、嗅覺和感知能力都退化了。?

  有一次我和兩個同事去尋找另一個同事。我遠遠看見這個同事來了,我就很高興。兩位同事就笑我近視得可以,能把一個陌生人認作是同事。這人走近了,我一看臉,真的不是。可我不甘心,因為我近視,識人不是靠認臉而是認形體,這人的形體分明就是我那同事。于是我上前問他認不認識我那同事,這人說:“他是我哥啊。”?

  前年,我25年沒見過面的舅舅來看我。我帶著侄子到站臺上去接。我告訴侄子我舅舅的相貌特征,并說,就算我認出他來的可能性是50%,可舅舅認出我來的可能性也是50%,加起來就是100%。可舅舅就從我眼前走過去,我們誰也沒認出誰來。但舅舅一出站,卻與后趕來的我女兒相認了,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我女兒長得像她姑姑,而我長得像我奶奶,我女兒和我舅舅是憑什么相認的呢?舅舅一看見我女兒就說:“怎么就你一個人來接我?”我女兒回答說:“接你的人在站臺里哪。”然后給我打電話說:“你舅舅讓我接到了。”?

  在一個知識爆炸的時代,如何不讓知識把人掩埋了,如何在知識面前把握人的主觀能動性,如何讓知識真正為人所用,而不是用來充當批判和指責別人的武器,我想,這是西醫面臨的一個哲學性問題。

  (49)讓女兒這么一說,我又坦然接受我的“爪子”變回了“玉手”

  由于少年時挑水、擔柴,過于負重,造成我脊柱側彎,用X光看是S形的。我調侃說,歪脖樹也能活,要是把歪脖樹整直了,還會要它命哪。

  十幾年前走路時被迎面而來的一個彪形大漢猛地撞了一下,當即貼在墻上就不會動了,站著緩了好一會才慢慢蹭著回家去。至此,左半身就不靈便,尤其是左臂麻痹、無力,隨之失去了疼痛感、溫度感等。我認定是那一撞,把我本來就已改變生理曲線的頸椎給撞出毛病了。看別人治療頸椎病效果也不好,加之沒時間,這一拖就是六七年。

  有一次體檢抽血,護士是個新手,連扎三針沒見回血,就有些慌。我勸她別急,說我這條胳膊不知道疼,讓她不要有壓力。一個從我們身邊經過的醫生就批評我說:“你這人太缺德了,她給你扎不上,本來就慌,你用這種方式挖苦她,還不如直接批評她。”我大呼冤枉,申明我這條胳膊真的是沒有疼痛感,跟一條木頭胳膊差不多……醫生奇怪了,問是什么病?我說是頸椎病。醫生說,笑話,你們這些病人就能自己亂起病名,頸椎病怎么是這癥狀?他便給我做了一番檢查,斷定我是腦袋里長瘤了,讓我做CT。那時做CT很貴,我不肯做,反駁他說:“這瘤子是突然長在腦袋里,又六七年不再長大?”他覺得我這話有道理,于是說,這么著吧,你別在咱們這里檢查了,我就是這兒的最高水平,你去找專家看看。他給我寫了一個人名,讓我到另一個城市去找一位神經專家看,回來把診斷結果告訴他。

  半年后,我出差時順便找到這位專家,他的診斷是:脊髓空洞。陪我去看病的朋友問,能治么?專家笑說,聽說好像有人能治。我一聽醫生這語氣就知道沒希望了。朋友又問,發展下去會怎么樣?醫生說,癱瘓唄。朋友還要問,我把她拉出了醫院,說,你還問啥呀?沒看出來這是沒法治的病么?
 此后,我就常作癱瘓的生活打算。到了前年冬天,我的左臂出現皮膚潰爛,肌肉萎縮,指甲壞死,繼而手指不能并攏、伸直,呈爪樣手。朋友們看了無不惋惜地說:“可惜你這漂亮手了,這下不能參加‘玉手大賽’了。”女兒給我針灸,告訴我她們學校神經科的教授說,這種情況只能維持,不可能逆轉,這我心里也明白。看著我的“玉手”一天天變成了禽樣的“爪”,我拿出一副接受科學真理的大無畏氣概。

  有一天,因朋友有病我領著去找女兒的師傅看病。女兒的師傅看到我的手問起,他便要求我服藥醫治,說著就給我診脈、開方。我笑道:“也行,我這也算是疑難雜癥了,你就拿我做試驗,探索一下這不治之癥怎么治吧。”女兒的師傅當即就不高興了:“這怎么是拿你做試驗呢?中醫從不認為什么病就是絕癥和不治之癥,該怎么治就怎么治,對癥了,沒什么病是不可逆轉的。”我雖不指望治好,但出于延緩病程的考慮,答應吃他的藥。我把藥用蜜做成了丸,一天吃兩丸,心想,這么大的病,一天吃這么兩丸草藥能解決啥問題?這藥斷斷續續地吃了一年,手臂的萎縮不僅被遏制了,失去的肌肉又大多回來了,而且手指能伸直、并攏,現在我練著又能打響指了。?

  有人諷刺說,治疑難雜癥是中醫的最后一塊遮羞布。我想,現代醫學認為是不可逆轉的病到中醫手中能讓其逆轉,這能不讓人有時覺得中醫神奇嗎?對此,女兒解釋說,這神奇本是不存在的。100年前,不管中醫治好了什么病,人們都覺得是應該的,沒什么神奇的,倒是對比著覺得西醫神奇得不得了。如今,是西醫判定有些病是絕癥和不治之癥,可在中醫的經典中對這些病可能早有論述,在治法上也是有章可循的,何難之有?我笑道,這么說,中醫的神奇還是西醫給封的了?女兒說:“正是,沒有中西醫對比哪方也不神奇。”讓女兒這么一說,我又坦然接受我的“爪子”變回了“玉手”。

  女兒的師傅每日鉆研中醫經典,在他眼里我的病就是“偏枯”,而不受脊髓空洞這個病名的影響,他開方給我調養氣血、疏通經絡,而不去想什么脊髓病變。雖說我的胳膊是受脊柱神經控制,但現在當我頗為自如地伸展左臂時不由地想,上級當然是領導下級的,可這下級的手臂活躍了是不是也對脊髓上級產生積極影響?

  女兒在給我針灸時,給我講經絡學說,說針灸時要講“得氣”,這是經脈打通的標志。我喜歡與女兒抬扛,問她,如何能看出是得氣呢?她說,比如你有酸、麻、脹的感覺。我說,偌大個針扎進去,沒感覺是不正常的,除了疼之外再產生些別的感覺也不足為奇。女兒說,可作為扎針的人是有感覺的,不得氣時這針下去了感到虛滑,得氣時這針就緊澀。我說這也牽強,如果扎到脂肪上肯定虛滑,扎到肌肉上那就緊澀了。女兒笑了,先在手上給我淺淺扎上一針,針是倒伏的。她說,我現在按經絡從上到下打通你的經脈,看看這針怎么反應。幾針下去后,女兒不停地捻針,保證每一針都得氣,然后說,你看,氣至了。這時,再看先前那針自己站起來了,還微微顫動。我一時想不出再怎么抬扛了。

  女兒在讀西醫教材時常讀出聲來給我聽。每讀一個病名,她說,你聽,“病因未明”。西醫這種“未明”很多,當然也就無所謂從根上治了。所以,往往寫到治療效果時就是“目前尚無有效治療方法”。這樣一來,中醫能說出原因來,拿出治療辦法來,再有效果,自然就會成為一條可行之路。有人指責中醫的路總是小路,不能跑大車,這種指責純屬貴族邏輯,沒有大路就不走路了?
女兒師傅性情的清高使他與主流思維拉開稍許距離,他不是來自學院的中醫使他得以保持傳統中醫的一些特質。雖然他在給病人看病時也常用西醫的名詞和病理解釋,那是在用科學武裝自己,為了便于與病人溝通、交流,骨子里他還是個中醫。

  (50)所以,這一紙檢討書就是瀉肝火的藥方

  最近,一個朋友向我坦白壓在她心頭二十多年的一件愧疚事,告訴我她和她兒子都是乙肝患者。她這話是用短信發給我的,我沒有回信。后來她又問我是不是生氣了,不肯原諒她?我回信質問她,乙肝影響友誼么?萬一我的孩子被染上了,她是不是這輩子就不告訴我了?要知道,他兒子小時候經常吃住在我家,就像是我家的孩子。她說在我面前一直壓力很大,因為我的另一個有乙肝的朋友到我家吃飯時我分餐;請眾多朋友到家聚餐時,我做自助餐。于是,她不僅絕口不提她的病,還裝得和我一樣防范。她還為自己辯護說,根據她的經驗,乙肝不通過一般接觸比如共餐而傳染。她的證據是,她丈夫和我另一乙肝患者朋友的丈夫都沒被傳染。我為她的辯詞氣得發暈。?

  朋友這一做法讓我覺得在女兒面前頗無面子,也就及時向女兒坦白了,還把朋友的辯詞一并呈上。女兒倒很大度,也認可我朋友的辯護,并反問我:“你知道她倆的丈夫為什么沒有被傳染上?”我是很糊涂與她們二十多年來一個鍋里吃飯,一個床上睡覺的丈夫怎么沒有被傳染?女兒提示我:“你想想你這兩個朋友都是什么性格,她們的丈夫是什么性格?”我這兩個朋友全是A型性格,執著、認真、強迫,要求嚴格,雷厲風行,追求完美,辦事不折不扣。其中一個如果讓我從市場上給她捎回一斤干豆腐,我就得把我的性格臨時調整成A型,先把市場所有的干豆腐逐一考查一遍,然后選最薄的,顏色最正的,在小販稱時,我還要伸著脖子看稱夠不夠,而我給自己買東西是絕不費這么大心神的。?

  有一年除夕,其中一個朋友的兒子跑到我家求助,說他違反了媽媽的規定上網吧了,怕受懲罰。 我拍胸脯保證說絕不會的。除夕,就是過去最狠毒的地主這晚也要善待長工。可第二天這孩子就給我看他挨打的傷,把我氣得和朋友大吵一場,沒見過這么不寬容的。?

  但她們的丈夫卻都是性情隨和、寬以待人、無怨無悔的。女兒說,我這兩個朋友總是著急、上火、不滿,這肝能好么?而她倆的丈夫萬事不往心里去,就是把肝病放在他倆身上,不出幾天也讓他們養好了。女兒這一說法讓我笑了,這么說是啥人得啥病了?女兒說,可以這么說,比如你的病多是耗損性的,要是放在你的那些朋友身上就會養好了;而你的朋友們患的多是富貴病,他們的病要是放到你身上就會不治自愈。?

  由于工作性質決定,我們單位,尤其是身居領導崗位的人也多是A型性格。我知道要想做好我們的工作非這種性格不可。我的口號是“慣著他們,讓他們A上加A!”所以,我電腦里備有幾套檢討書的樣本。一旦有同事與領導沖突,我先勸架,然后替同事填寫一篇檢討交上去。想想看,A型性格的人對工作要求高,壓力大,這肝負擔就重,再和人生氣就難以釋懷,這身體損傷該有多大?所以,這一紙檢討書就是瀉肝火的藥方。?

  工作本是大家的,可卻有一部分人比別人工作得更認真、更嚴肅,付出比別人更多的身體代價。我這輩子僅有的幾次超常發揮全是在A型性格人的逼迫下干的。要想跟上A型人的工作節奏真的很難,所以多做檢討是十分必要的。有一天,我用電腦制作了一組幽默圖片,大家看得笑聲一片,可領導看了卻氣得不得了,以為我是在搞諷刺。我趕緊寫了一份檢討遞上去。這份檢討如果讀出來那就是一個相聲小品,可領導沒笑,認真地看,覺得寫得很深刻。他也有肝炎。?
暑假時,女兒回來到單位去找我。一位男同事伸出胳膊讓女兒號脈,女兒說這是一個傷了元氣的脈,就一個勁地刨根問底要找出傷了元氣的原因。同事說沒做過手術,沒得過結核,剛做過的體檢沒啥大毛病,每天跑步、做俯臥撐,身體很好。說著還給我們展示他胳膊上的肌肉。可女兒眉頭緊鎖,還是苦思原因。我勸女兒道,可能天下就有這種脈弱而身強的人。女兒急躁地說:“不可能,找不到原因就等于沒找到身體中埋藏著的地雷,那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正是這樣的人才容易發生猝死。”經女兒這么一說,我也重視起來了。我提示同事說:“你是不是出去抓逃累著了?”同事說:“出去抓逃犯120天,吃不好,睡不好,大腦的弦繃得緊緊的,真的是累壞了,但這是工作啊,有啥說的,大家不都這么干?”女兒說:“這種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的工作方式是很傷人的,過勞死就是這么來的。”女兒還說:“找到原因了事情就好辦些了。”女兒建議我的同事注意休息,不要做激烈運動……

  指點迷津非智者不能做到,正像出生于動物園的老虎是不可能自己找出憂郁的原因是什么。再者,人的心性是不同的,如果把人的個體差異按五行分類的話,人的健康標準就不是一個,張飛的體質與諸葛亮就不一樣,諸葛亮要是臉通紅,聲如洪鐘,那就快腦出血了。因此,中醫對同樣的病治療方式不一樣,同樣是感冒,對山東大漢和江南女子就不能一樣地治療,便是心理要求也不能一視同仁。比如,遇事,我勸水性和木性的人寬容,就不勸火性和金性的人寬容。如果勸火性的人寬容,他要是能做到的話就糟了,肚子里非長出癌不可。所以,在進行道德教育時,也不能要求所有人全一樣。因此,好多人覺得我沒有原則,關鍵就在這里。同樣的事到我這里,有的人我勸其忍,有的人我勸其發泄,一切因人而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是為人服務的。這也正是當年我不理解母親,認為她沒有原則的地方。

  (51)他從耳針療法和草藥治病入手,鼓勵兩名女青年擔當赤腳醫生

  爭論不清的問題把其還原成存在就不難看出問題所在。中醫治病的互動性、預測性、簡易性、自然性、廉價性、群眾性、救濟性、平等性等等,都不完全是由中醫的醫學性質決定的,而是中醫在幾千年生存、發展道路上與現實磨合而形成的生存法則。因為中醫在歷史上不是官醫,不是靠政府給予行政支持生存的。中醫的生存之道,自有其現實合理性,這一合理性在今天的中國也沒有消失。

  一直嘲笑中醫的父親,在引導農村青年對醫學發生興趣時用的卻是一只耳朵模型和一本從我母親處偷來的草藥書。他從耳針療法和草藥治病入手,鼓勵兩名女青年擔當赤腳醫生,先用最簡單的辦法治最簡單的病。父親這時怎么不提倡西醫療法呢?中國的西醫為什么好多是從中醫入門的?西醫的門檻高,精英式培養與民間小路不互通,做醫生在國外也不是一般青年能夠實現的。所以,承認中醫是醫對西醫來講的確是很困難的。?

  中醫不斷修正與現實的關系,尋求與現實的最佳結合并獲得自身的生命力的自生性為現代醫學發展提供許多有價值的參考。

  通過中醫在我家三代人身上的體現,可看出中醫衰落的原因是什么,西醫與中醫的差距在哪里。人生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一生,還有如我母親、我、我女兒這樣連續中醫的人生。當把一個人的人生放在這種連續的事業人生中時,許多個性色彩和偶然因素就呈現出共性特點和歷史必然。許多細小的事件也能為現代人提供有價值的啟示。
我有個朋友否認女人的智能。我笑問,你以為人類的智能是單獨繼承父親的基因,母親只傳個空殼?朋友問,男人靠社會和科學發展智能,女人靠什么?我說,女人靠觀察和體驗。

  歷史上表現出智慧的女人常被當作女巫看待。可我看這個“巫”字卻感到很親切、很哲學。這個“巫”字是人大腦的象形,有左腦和右腦,一邊代表內在的人,一邊代表外在的人……

  母親在世時,教過我氣功。當出現身體功能紊亂時,她就說:“含口氣。”我小時候得過哮喘,因為喘不上來氣,我只得用氣功呼吸法,后來又因傷力和脊髓空洞等癥造成巨大疼痛,在不可解時,我就做氣功緩解疼痛。在這過程中我發現氣功還有一個理順情緒的作用。當我遇到一些看似不可解的心理沖突時,我會含口氣靜坐一會兒。這時,感覺到氣功能在我的心中辟出一間會議室,讓心理沖突各方坐下來開會。這時你會發現人的自我成分比較復雜。女兒問我,怎么個復雜法?我舉例說,女兒小時候有一次淘氣,把我氣得不行,我扯過她來想打,可舉在空中的手突然痙攣,怎么也落不下來。本來恐懼的女兒見此情景竟然笑了。過后我對她解釋說,我奶脾氣暴烈,打孩子挺狠的。我母親性格柔和,不打孩子。所以,一見女兒淘氣,我奶的遺傳就命令我舉起了手臂,而我母親的遺傳又拉住我的手,不讓我打她的外孫女。而在我內心,因沒打成孩子,我奶的性格成分就沖著我母親的性格成分咆哮,于是,在強烈的內心沖突中我打了自己腦袋一拳。為了平息內心的矛盾,我只好坐下來,含一口氣,開辟個心理空間,讓我奶和我母親進行對話。像我母親活著時對我奶奶用以柔克剛法一樣,在我內心中,我母親的成分會勸我奶奶的成分息怒。如果我不給她倆開民主生活會,雖然她們早已去世多年,可她倆的矛盾沖突還會在我體內延續,如果無視她們的矛盾沖突,她們就會把我的身體作為戰場。在戰爭中,除了交戰雙方傷亡,被破壞最大的恐怕就是戰場了,何況這交戰的雙方如今也成了我呢?我的損失何其大也?所以,精神沖突給人造成的損傷是不容忽視的,中醫十分強調情志的作用也在于此。我盼望基因學說能解開人的性格成因,但我也知道其解釋不會超出中醫解釋的范圍。

  我一個朋友跟我說,她懷疑自己的母親不是親的。從她列舉的事實看,我認為她的懷疑很有道理。后來我有機會認識了她母親,我對朋友說,她母親是她親媽,都不用做DNA,一眼看上去就能認定,誤差不會超過十萬分之一。我認定這一點的是她們母女的思維方式,是極細微的性格特點,除了先天帶來絕不是后天能學來的。所以,我說DNA并不神秘,用生活常識就可以理解。

  如果我們對生命的理解是簡單的,那么我們發射到火星上的飛船找不到水和氧就會無功而返。如果我們對生命的認識在不斷加深中,我們就得不斷發射飛船到火星上去。

  中醫不是當今主流醫學也成為一些人否定中醫的理由,這種結果論的否定法失之簡單。中國人講此一時、彼一時、時空對應,何況每個時代都有時代病,這病候就在主流上。比如大家普遍對當今主流教育不滿,可在中國可有非主流教育?誰能開設第二種教育?我曾想在課堂上稍稍改變一下教學方式,可學生站起來告訴我,老師,課不是這樣講的。誰能像鄭淵潔那樣違反《教育法》不讓孩子上學?

  有人說,中醫的衰落是西醫沖擊的結果,我認為這是給中醫自身缺乏競爭力找借口。是的,中醫人數不足解放初期的一半,可一百年前的中醫算得上是昌盛的嗎?中醫從來就沒有真正昌盛過,從前只是沒有人和它競爭罷了。西醫對中醫的沖擊是中醫的歷史劫數,也是它成長的內在需要。我很感謝西醫的東進,雖然這使中醫受壓制,處于低谷,但這絕不是壞事。在上千年的發展過程中,中醫一直缺乏挑戰對手,一直沒有參照、對比,這于中醫發展不利。事物并非如火如荼就是有生命力,正因為有西醫作對比,給了我們一個前所未有的審視中醫的視點,才使我們得以總結中醫特點。對比不是裁判眼里的比賽,目的是為了揚長避短而不是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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